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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在修習碩士班課程的同時,巴兄將論文發展重心放在魯凱人的頭飾文化上,從植物的採集與訪談開始做起,再交由科博館的嚴新富老師協助分類辨識。記得王嵩山老師曾經說過,原住民文化及語言能否傳承下去,可從對週遭環境的認識程度中看出,若是語言無法記憶傳統的宇宙觀及動植物詮釋,族群的知識主體便容易被外界取代,若語言無法對應新興的外來事物,語言便會漸漸失去持續使用的活力。雖然巴兄在日常能操流利的魯凱語與族人對談,但在伴隨獵人採集植物與訪談老人家的過程中,才更有心的學習到族語所記憶的詮釋,讓他能更深層的掌握解讀傳統智慧的編碼。 

    從論文資料的不斷蒐集與書寫中,巴兄感嘆以前雖知老人家有許多豐富的知識,但這些知識的傳承都是因應生活情境而來,例如上山看到某種動植物時,才會跟年輕人分享相關的運用知識,但隨著生活與教育環境的變遷,小朋友習慣了透過課堂的黑板與桌椅來學習,討論明星偶像的八卦也多過祖先知識的渴望,不同世代的斷層及隔閡日增,這些知識往往隨老人家的凋零而逝去,雖然他一直有著想要記錄傳統知識的想法,卻總覺得知識浩瀚不知該從何起步,現在剛好可趁準備研究所論文的機緣,有系統的收集並整理資料,希望能對祖先的知識傳承盡一份力量。

070305期 070305期

    其實論文書寫從某種角度來看,就是一種將傳統智慧有系統地翻譯成現代知識的工作,由於現代知識的生產與傳播是另外一套體系,因此要保存傳遞部落老人的智慧,就必須同時以兩種形式來記錄,族語的紀錄偏重保存知識的原貌,華語的紀錄則偏重知識的傳遞。在與巴兄互動討論的過程中,我們注意到原住民學生的研究主題,少有自然環境與文化關聯的研究,因為這類的研究要同時具備族語及動植礦物辨識能力,所以須跨越較高的研究門檻,巴兄不僅具有族語能力的優勢,又剛好可以善用在科博館服務的資源,自然較易突破超越單純論述部落文史的侷限,並且有更多實際回饋部落族人的可能性。

    記得原促會在2006年底辦理的「原住民週親職文化講座與影片欣賞」活動中,我們邀請鄒族的汪明輝老師主講「都市原住民的家庭文化教育」,汪老師提到「當部落的人成為都市原住民,他跟部落的關係是遠離或是拓展」?我腦海中就想起了巴兄,我相信從他的身上,可以明白的感受到是拓展不是疏離。巴兄作為科博館唯一的原住民科教解說員,當遊客好奇的注視他幽默風趣的解說及實驗操作時,他多以來自霧台鄉的魯凱人作為開場,然後問大家有沒有聽過霧台、魯凱族等,同時也因為這份接觸群眾的工作,巴兄結識了許多朋友及志工,並邀請他們到霧台一遊,實際體驗部落的生活作息,讓大家更加認識霧台及魯凱文化,也許對許多人而言,邀請朋友到家鄉走走是尋常不過的事,但能夠同時有專業級的文化教育解說人員免費服務,卻是一般旅遊行程可遇不可求的享受。

    還記得文資所第一次辦文化資產之旅,便是由巴兄與曾喜城大哥來安排行程,而巴兄安排的行程便是霧台之旅,秀麗山水對來自埔里的我倒沒這麼稀奇,奇特的是沿路的家屋獨具風味,更特別的是村落巷道十分乾淨,完全不見垃圾與黃色地雷。原來霧台的村民不在家裡養狗,少數養寵物的人家是受外地影響而來,但是由於狗兒在外會隨機的製造噪音與糞便,所以放任狗兒在外遊蕩是很不禮貌的行為,加上每天早上村長會以族語廣播大家掃地,霧台真是我看過最乾淨的村落。

    除了帶朋友進部落,向外人介紹部落的好以外,巴兄也經常將外界的資源或新知引入部落。某次我同巴兄從台中出發到霧台,車上便載了一大箱的玩具,原來是要拿到山上捐給托兒所,他同時也跟女兒及姪女機會教育,原住民的東西都是彼此分享的,連族語稱呼父母也不分你我他,無論是誰的小孩都是大家的小孩,因此不能由女兒獨佔所有的玩具。除此之外,巴兄在父親的生日會上,也以自製的簡報檔,透過筆記型電腦、投影機來呈現給所有的親友;將科博館所學的魔術,表演給村中小朋友及老人家欣賞等。

    有次我同巴兄一起去找耆老杜巴男,向他請益有關獵人頭飾的規範。我們問到霧台獵人的頭飾規範中,獵到五頭公山豬可帶第一朵百合花,第二朵百合花必須一次獵到兩頭公山豬才能戴,若是第一次出獵就獵到兩頭公山豬,那他可配戴幾朵百合花呢?杜長老說該人雖然已經獵到兩頭公山豬,但是卻未滿五頭公山豬,所以連一朵百合花都不可以戴,他必須再獵三頭公山豬湊五隻才行,當他湊滿五隻以後,就可以一次配戴兩朵百合花了。

    訪談語畢,杜巴男對巴兄的錄音筆感到好奇,巴兄便將耳機湊上長老耳旁,並播放剛才的對話,長老對這樣的設備覺得十分新奇,兩根手指大的小盒子居然可以清楚的錄音。未久,我們三人一同出門,夜空滿天星斗羅佈交織,巴兄突然拿出一支雷射筆指向星空,說這樣要介紹星星十分方便,由於指著星空的小紅點十分清楚,彷彿紅光是直接打在星幕上,杜長老突然說了句族語便哈哈大笑的「碰」一聲,原來杜長老覺得這樣犀利的工具,如果可以拿來打飛鼠的話,一定可以百發百中夜夜豐收,按鈕一壓就「碰」一隻了。新舊事物交融出來的對話,這果然是獵人才能聯想的幽默啊!

    隨著論文的進度不斷累積,巴兄訪談並針對頭飾來拍照的對象也越多,大家都知道巴代表的長子在做研究,雖然不知道研究的內容到底為何,但是每當巴兄有機會時,總會將相片檔案用筆記型電腦秀出來。因為搜集了許多的表情,族人一看到自己的相片便哈哈大笑,並回憶起當時的許多情境,常常也因為看到別人的相片,就說她的頭飾不合規範或超越身分等。雖然欣賞相片時的對話十分有趣,但也對巴兄造成了小小的困擾,因為巴兄希望他的論文可以在部落呈現出來,如果這個人的頭飾不符合傳統禮制,一旦公佈出來難免會有雜音出現,這是外來研究者容易採到的地雷,經常有研究者因此跟部落間產生誤解,所以巴兄試了幾種方式:(一)先是將臉部模糊處理,雖然認不出是什麼人了,但血肉模糊搞得跟浮屍很相像;(二)貼上黑長槓遮住眼睛,結果不但受訪人變成了通緝犯模樣,大家還是認得出那人是誰,遮了也等於沒遮;(三)將臉整個修掉,只留下頭飾及外部輪廓,雖然費工費時,但效果好也無爭議。(未完待續)

◎原刊載於台灣原住民族學院促進會070305期原動力電子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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